以自覺為重心的佛教,又是實踐的。如教育而離開了實踐,就與佛教的精神不合。所以「義學」(教理的研究,著述)雖是佛教的一大科,但偏重義學或專作學問的研究,在佛教中是不能受到特別尊重的。拿知與行來說吧,佛教是從實踐的立場,來確定知的地位。如修行的八聖道,首先是屬知的正見與正思惟,這是看作修行的項目,而不是修行(道)以外的。佛法的一貫學程,是以知導行,又以行致知。依知而行,如眼目明見,才能舉步前進。而依行致知,如向前走去,才會發現與看清前面的事象。知才能行,行才能知。越知越行,越行越知;在這樣的學程中,達到徹底的正知,與如實的修行。如佛被稱為「明行足」,即是到達了知與行的究竟圓滿。佛的教育,以實踐為本,而實踐又必然是以知為先要的。佛弟子應站穩這一立場,去求得世出世間的智慧。
雖然說,佛教重於實踐,不僅是空虛的知識傳授;但在佛學的教化傳習方面,還是不離語言文字的,因為這是師資授受的主要工具。不離語文的學問,從前彌勒菩薩,曾總括應該修學的說:「菩薩求法,應於五明處求」。五明,就是大乘佛弟子應該修學的五類學術。五明是:一、聲明:是語言文字學,包括得語言 、訓詁、文法、音韻(也通於音樂)等。二、因明:因是原因,理由,這是依已知而求未知,察事辯理的學問。在語言方面,是辯論術;在思想方面,是理則學──邏輯。三、醫方明:這是醫、藥、生理、優生等學問。四、工巧明:這是基於數學,所有的物理科學,以及實用的工作技巧。五、內明:上四種為共(外)世間的;佛的教育,是在這共世間學的四明上,進修不共的佛學,所以叫內明。這是佛所宣說的法毘奈耶,也可說純粹佛學。聲明與因明,為自覺覺他的必備學問。聲明是語文學,而因明是思辨的方法。沒有這二種學問,總不免思想混亂,是非不明。不但缺乏教人的能力,就是自以為然的,也未必就是正確的。在西藏,初學佛法,都從聲明、因明入手,因為這是理解聖教的必備工具。我覺得,中國佛教的衰落,至少與聲明、因明的忽略有關。醫方明,是能除身心苦痛而得安樂的;工巧明是利用厚生,增進人類物質幸福的。佛教的救濟世間,那裡局限於口頭宣傳!醫方與工巧,正是菩薩利益眾生的實際學問。善財童子參訪的大善知識中,就有數學家,建築師,醫生,製香師。如大論師龍樹菩薩,就是優越的製香師與煉金師(化學)。在他指導下所建的寺院與洞窟,真是鬼斧神工,被稱為印度佛教的第一建築。這可見佛教的教育,不只是因果、空有、心性,而是五明:正像孔子一樣,不只是侈談性理,而是以六藝教人。不過從來的佛弟子,多少受到小乘思想的熏染,總以為前四是世間法,內明才是出世佛法。不知在大乘佛學中,即世間而出世,世與出世無礙,聲明、因明等,是共世間的出世學,真俗融通,為佛教教育的一科。
佛教的重心,是覺化的完人教育;方法是實踐教育;傳習的科目是五明:這都已在上面概略的說到。現在,再從從事教育事業來說:佛教的說法,開示以及著作;或者佛教的文藝、音樂;經典的蒐藏、流通、翻譯,這都是教育文化的活動。但作為佛教的教育活動,是不應該局限於此的。在經中,佛陀不斷的讚歎「法施」。法是真理、德行、良善的學說,以及禮俗。換言之,法是合法(合理性 )的一切世出世間善法。佛弟子修學此法,又與人為善而宣揚此法,就是法施。法施可分為二類:一、「出世法施」,如內明的弘揚傳授;二、「世間法施」, 如聲明、因明等的教授。世間法施,就是世間的一般教育。從前,維摩詰長者, 「入諸學塾,誘發童蒙」,便是大乘學者從事一般教育的實例。這不應看作純世間的,在大乘的真俗無礙中,這是大乘的共世間學,為大乘法的一分,為導入大 乘的基礎。所以,從事這一般的教育事業,不應看作適應時代,附屬於佛教的, 而應作為佛教自身的重要內容而努力!
佛稱這些為「法施」,是最有意義!由為布施是有功德的,努力於世出世法的教化,無論是個人或教團,都是有功德的。但真正的如法布施,是出於與人同樂,為人拔苦的同情,這是無條件的施與,而不是為了果報,或者為了現生的功利。所以從事世出世法的教育,不但不應為自身的名聞利養著想,也不應為教團的擴張著想。為了正法,為了利益人類,而發心勇進的做去。這才是佛教的教育,佛教教育工作者的精神。 《佛在人間.佛教與教育》329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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